今早起来刷新闻,看到戈尔巴乔夫去世的消息。
再看看,左右派的评价,看似相反,实则一体。
一波人把戈尔巴乔夫赞美为自由斗士,另一波人称呼他是西方走狗。
其实戈尔巴乔夫没有通常说得那么亲美,他那一代俄熊精英阶层,无论是啥意识形态,对西方始终有疑虑的。
索尔仁尼琴,苏联时期排名TOP3的异议人士,是个斯拉夫主义者,他在“古拉格群岛”住了8年,因写作而被苏联当局驱逐。
索尔仁尼琴虽然反对苏联制度,但不认同西方资本主义那套,对美式民主也没有好感。
他轻视美国,觉得美国是个没有文化的暴发户,西方世界物欲横流,只有博大的“俄罗斯灵*”才能拯救现代人。
索尔仁尼琴在一次重要的公开演讲中,向哈佛校园里的精英们,严厉批驳了美国社会的道德堕落问题。
这种对西方文明的极端批判有时候让他的支持者和反对者一样困惑。
他把自己顽固得有些迂腐的东正教虔诚贯彻到底,在流亡海外的岁月里,他对庇护自己的美国人没有丝毫客气。
他既抨击苏联的不公平和非正义,同时披露美国社会的痼疾。
苏联解体,索尔仁尼琴回国后写了一篇题为《重建俄罗斯》的文章,构思未来成立斯拉夫联盟,叶利钦这种走资本主义道路的*治家,在文化上仍然相信斯拉夫大团结,不能断了俄白乌三族的传统友谊。
年科索沃危机更是加深了叶利钦和西方的隔阂,北约发起斩首行动,逮捕了米洛舍维奇。
叶利钦认为塞尔维亚是自己的小兄弟和传统势力范围,不能任由美国*事力量干预,俄国国民与斯拉夫同胞同仇敌忾。
此时正值经济自由化改革陷入僵局,叶利钦开始琢磨跟前苏联加盟国,加强文化经贸的紧密合作。
在独联体国家首脑会议上叶利钦明确表示,原属苏联的各国如今只有两个选择:要么互相合作,在新的市场基础上恢复过去的统一经济体,要么就成为西方的原料附庸国。
莫斯科先后与白俄罗斯、乌克兰、哈萨克斯坦、乌兹别克斯坦、塔吉克斯坦、格鲁吉亚、拉脱维亚与吉尔吉斯斯坦等国签约,组建了6个跨国金融工业组织。
年4月卢卡申科与叶利钦签署成立俄白共同体,商品、劳动力互相流通。两国实行免税贸易,撤销了海关检查制度。
白俄罗斯原本是莫斯科的第六大贸易伙伴,结盟后跃升为第三大贸易伙伴。年代末俄白合资企业共有多家,俄国实业家纷纷前来创业,外国投资为白俄罗斯注入了新鲜的血液。
年白俄罗斯共建立家外商企业中,其中有多家为俄商独资和俄白合资。
在*治光谱上,还有更多比叶利钦更民族主义右翼的人物。
亚历山大·巴尔卡绍夫为首的"俄罗斯民族统一*"、亚历山大·伊凡诺夫为首的"俄罗斯人民民族*"、尼古拉·李森科为首的"民族共和*"、弗拉基米尔·日里诺夫斯基的"俄罗斯自由民主*"(虽然挂着自由民主的名字,但其实是排外反民主的极右组织),可以凑一桌麻将。
这还不包括"光头*"这种档次太low,没正式参*的草台班子组织。
其中日里诺夫斯基排号第一,2002年普jing刚当总统,根基不稳,当时对普jing最有挑战力的三个*治家里,就有日里诺夫斯基(其他两个人是俄共的久加诺夫,亲欧美的自由派绍伊古)。
这帮俄熊极右派拥护法西斯主义,仇恨犹太人,驱赶包括华人在内的外国人。
年代的市场化改革间接刺激了反犹情绪。
犹太人素来擅长经商,当苏联的枷锁解除后,他们重操老本行,其中最成功的为米哈伊·霍多尔科夫斯基。
俄罗斯经济命脉在石油,而俄国最大的石油公司在这个犹太人手里。
极右翼施展出老伎俩,把反犹主义和打倒财阀混为一谈,辱骂"犹太佬"的声音在电视台公开播放。
华侨商人也是斯拉夫沙文主义的受害者,莫斯科和远东地区多次发起打击华侨商人的运动。
苏联解体后的十年里,总共大约万犹太人背井离乡,迁徙到以色列。仅年,移民人口就有。
按照比例来推算,相当于美国接收整个法国人口。
这些流失的犹太人大部分受教育程度较高,拥有现代知识技能,超过十分之一的移民为工程师、技术员、程序员。
宝贵的技术人才白白送到了外国,以色列高科技公司梅蒂诺85%雇员左右都是犹太人移民,自动化光学巨头奥宝,同样以俄国犹太人为主。
反犹主义甚至不能说是死灰复燃,因为苏联始终存在制度性歧视,犹太人不能获得高级公务员职位,工作岗位也有天花板。
情况只不过从不动声色的反犹主义,变成了喧嚣狂躁的反犹主义。
当年东南亚金融风暴爆发后,不详的记忆被唤醒了。
纳粹在第一次经济危机崛起,在第二次经济危机上台,欧美观察家断言叶利钦*权在金融风暴的冲击下,整个*治上层建筑将会崩溃,魏玛共和的命运落在莫斯科,一时间“魏玛化”这个词频频出现在报纸版面。
当时每年的4月20日希特勒生日,莫斯科的新Nazi们都要上街,搞火炬游行cosplay。俄罗斯民族统一*的准*事化组织,阵势非常大,*纲毫不掩饰要暴力夺权。
后来普jing上台,制定了反对极端主义的法案,禁止佩戴法西斯标志,传播法西斯文学,再加上经济复苏,能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正常生活,俄熊小青年们对希特勒脱粉不少。
顺带谈下普jing个人,B站微博的宅左一厢情愿把普jing塑造成苏联的老忠臣,欧美的媒体则造了“普特勒”这个词。
其实普jing没那么左,也没那么右,虽然他大力推专制主义、大国沙文主义,但跟Nazi式种族主义差远了。
普jing对新旧Nazi的措施是大方向压制,小空间容忍,只要这群希特勒粉丝不掀起大风浪,俄国*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早年,普jing还以雷霆打击反犹言论而立威。
年11月4日,之前提到的极右翼头目之一阿尔贝特·马卡绍夫组织集会,扬言要给犹太人一点颜色瞧瞧,他认为经济困难是犹太人搞的阴谋。
电视台迅速把马卡绍夫的声音向全国传播,有的州州长也支持反犹主义,煽风点火。如果不加以控制,很有可能爆发一场袭击犹太人的骚乱。
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,都记得希特勒是怎么靠反犹宣传搅乱国家,浑水摸鱼的。
从组织上,马卡绍夫尚未退出苏共,该由久加诺夫管,但久加诺夫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不跟他割席。
而当时还是总理的普jing,果断发声明,震慑各路法西斯牛*蛇神,警告他们不要搞事,赢得国内外主流舆论的赞扬,普jing的声望值+1。
年俄美蜜月期结束后,俄熊极右翼抬头,慢慢扩张势力。
90年代以来,俄罗斯各派系,集体向鹰派外交靠拢。苏联覆灭后,身子往右转幅度最大的恰好是俄共自己。俄共从国际主义,跳转到斯拉夫人利益优先。
90年代,反犹浪潮中,俄共领袖久加诺夫不仅没有制止,而且把反犹主义和打倒财阀混为一谈。
他多次说:“我们的人民不会眼睁睁看着犹太复国主义资本毁灭俄罗斯的经济,抢夺大家共有的财产。”
久加诺夫把经济困难的锅甩给犹太人和国际金融巨头,还向前苏联的成员国喊话,互相合作,建设以莫斯科为核心的斯拉夫主义。
法国《费加罗报》开动吐槽,描述马列的衣钵传人:“无产阶级**发出了最后一个号召:全世界斯拉夫人联合起来,反对西方的资本家与无产阶级!”
俄共跟极右民族主义的人马,表面上报纸上互相打嘴炮,私下里保持默契,在议会与街头行动中,有着心照不宣的合作,给俄罗斯西化自由派使绊子。
无神论退潮后,左翼表示,如果国家把东正教立为“新俄罗斯”的国教,也不是没可能。我也可以谈,我也可以爱国。
私下里,久加诺夫和东正教神秘主义者、右翼派系国师亚历山大·杜金,一起推杯换盏,品尝伏特加。
《苏联的最后一天》写道,/80年代,苏联进入了停滞期,不仅仅是经济增长速度停滞了,对意识形态的探寻也产生了停滞,精英阶层对红色理想完全丧失兴趣,他们沉溺于跟同事勾心斗角,变现职务权力。
改革家被视为庸人自扰,明亡于万历,苏联亡于勃列日涅夫时期。
70年代生人,稍微有点想法的,就会转向其他思想资源。
比如斯特列科夫,年第一批投入到顿巴斯战争,跟乌*对打的俄**官,在中文互联网外号斯大公、斯原莞尔。
我在微博上也多次提到过这个人。
他在前苏联时期,*校上学秘密翻阅不符合官方正统的书,参加地下的“斯拉夫兄弟会”,恰好是这些标新立异的人,还保留着几丝对苏联的留恋,在21世纪卷土重来,掀起新斯大林主义运动,而犬儒主义者什么都不信。
斯特列科夫思想体系是个大杂烩,既认可罗曼诺夫王朝的大国荣光,对苏联也有所保留,喷世界主义的列宁托洛茨基,吹颂大俄罗斯主义的斯大林,原话为:“斯大林继承了帝俄的优秀传统并且保卫了俄罗斯人的利益,重新建立了国家”。
在顿巴斯战争,俄熊 ,有打着各种不同左翼旗帜的,其中有一支队伍,就叫斯大林团。为了吞并乌克兰,梦想恢复苏联制度的社会主义者,和尊王攘苏的保皇*人,在同一个阵地共生死。
只有牢牢抓紧爱国这面旗帜,猛刷存在感,左翼才不至于完全退场,为此甚至不得不接受意识形态*敌的橄榄枝。
叶利钦时代的总理盖达尔,曾观察到90年代的后帝国情结,平民把苏维埃红色帝国的崩溃归结于外部阴谋,左右两派在仇恨西方的情绪中完成红褐合流。